“自己家生不出儿子就拐带别人家的好儿子,卖皮肉的就是不要脸!命里无子活该!”
这声倒像是故意喊给潘崇听的,潘崇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睥睨说话的妇人,猥琐地指着她的肚子:“生个女儿卖到马厩当野马。”
“你说什么!”妇人勃然大怒,哽着脖子上去推倒了潘崇,一巴掌扇了过去,“一介娼夫也敢诅咒我生女儿,我男人去神母庙求子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哪生野种!神母说了,我这胎是个儿子,你把根儿磨成针都射不出个儿子吧?”
潘崇低声骂了两句脏话,立刻和妇人扭打到一起,周边看热闹的见状纷纷上前拉架,解燕默默退到人群后方,正巧碰到循声过来看情况的官惟。
“这里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官惟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解燕的衣服,“我刚进来就被一群人围着,问我,问我是不是雏儿,还说我身体看着就好,肯定能生个儿子。”
解燕笑了:“你答应了?”
“怎么可能!”官惟叫苦不迭。
他连茧房都没进过几个,哪见过这种场面,平日里都是跟在淡棂屁股后面到处看看,客栈店主面子上恭敬他一声“官小爷”,他自己可没真把自己当成爷。
“哪有人见面就讨论生孩子的事情,那个姑娘估计带点疯病,自己都瘦得不成人样还要生孩子,我要真是他相公,第一件事就是帮她养养身子。”
“这里跟现实世界不一样,彻底摸清规则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解燕看着被众人分开的妇人和潘崇,若有所思,“你觉得蝗主用人体饲养蛊虫的概率有多大?”
“永平县应该闹了很久饥荒,出于某种原因,市面上现有的粮食都把握在蝗主们的手里,可能连同土地都被蝗主垄断,”不等回答,解燕便自顾自地说下去,“生了儿子容貌较好有机会送进黄玉楼,伺候蝗主得了青眼就能换粮养活全家,导致了如今这种家家户户生男儿的场面。”
“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吗?也不是非得要儿子吧。”官惟颇不信地往人群探去目光。
“有,”解燕斩钉截铁道,“这种蛊虫要寄生在人身上,男人的背比女人的宽大,能一次性培养出足量的蛊虫,而这些县民为了一口吃食,主动成为容器也不一定。男人成为蛊虫的容器,女人负责生更多的男婴换更多的粮食。”
“没田地就织布去卖,有钱就可以换粮食了啊,吃都吃不饱还要消耗身体去生孩子,她们不要命了吗……”解燕的话扯住了官惟的神经,他紧绷地顺着解燕的视线看过去。
话虽如此,但他环视一周,目之所及,刚和人起争执累得跌坐在地的妇人,旁边帮忙搀扶她的妇人,指着潘崇鼻子骂的妇人……无一例外都是挺着个肚子。
正常来说,人在生活条件极度匮乏,连自身饭食都无法保障的情况下,是不会考虑繁衍后代的,但这群人从面相上看就过得不好,起码不像能顿顿吃饱,这种情况就是放在野兽身上也不会出现。
各种迹象表明,解燕的推断再怎么离奇,无疑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个。
“就算如此,他们难道不会跑吗?”官惟猛地看向他,“带着孩子跑去一个有田种,能耕地的地方,只要离开这里到哪不能正常生活,犯得着跟这群人死磕吗?”
“首先,这里是茧房,虽魑魅铸鼎之事,至此皆理之自然。”解燕慢慢开口,“很多茧房都是缘主生前某件事的投射,没有逻辑可言,其次,大晋律法主张‘田制不立’‘不抑兼并’,所有登记在鱼鳞册的土地都受到律法承认,只需按时缴纳契税,蝗主既然有能力垄断永平县所有粮食土地,其能力也能垄断百姓的出路。”
官惟似恐似惊:“什么?”
“不明白?”解燕却以为他没听懂,“如果把男婴换成银钱,能懂吗?”
一瞬间,大脑的某根弦像是被点拨了,官惟脑内清明,眼前雪亮,能有金钱和能力垄断整个县城的粮食,让百姓无地可种,无食可吃,自然是打着当“乡野皇帝”来的,怎么可能轻易放这群百姓离开,在茧房内是男婴,换做银钱放在现实中的永平县也未尝不可。
解燕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潘崇,临走前交待他:“宥山进茧房后会第一时间去各种人多的地方收集情报,找到他带来和我汇合。”
“我怎么知道上哪找你?”官惟问他。
“如果我推测不错,所有皮囊相好的男子,最终都会去到一个地方。”解燕与他擦肩而过,轻飘飘落下一句,“小心为上,遇到危险,保命要紧。”
解燕的话还停留在耳边,官惟鬼使神差地朝天际线下的那座高楼望去——
黄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