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付其说麻沸散会影响药效,干脆没给他用,那一刀带来的疼痛便如潮水般实打实涌来,尖锐得让他几乎蜷缩起来。
他能清晰感受到刀刃刺破肌肤的张狂,起初尚能咬牙强忍,可当刀锋再深入几分,在胸膛划开一道口子,乌付其将一根管状容器插入口中并运转灵力的刹那,剧痛如惊雷般炸开——陆长明疼得几乎晕厥,剧烈的喘息让胸膛起伏不止,脸色因极致的疼痛变得惨白如纸,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密布在鼻尖与下颌,连带着全身的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
寒意从骨髓里往外钻,内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黏腻刺骨。
他靠在墙上,感觉下一秒就要彻底失去意识。
“自讨苦吃。”迷糊间,他听见乌付其的声音从旁传来。
陆长明费力地睁开眼,看着心头血顺着管状容器一滴一滴落入下方的玉瓶中。
许是□□的本能反应,这般直面生死的场景激起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那是□□对危险行为的天然警觉,甚至让他生出向乌付其说“停”的念头。可玉瓶才装了三分之一,离乌付其要求的量还差得远。
怎么能喊停!
陆长明大口喘息着,连呼吸都觉得耗尽力气,无力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喘息中夹杂着喉咙溢出的低吟,仿佛在告诫他身体已濒临极限。
“滴——滴——”玉瓶中的血液渐渐漫过一半,血珠坠入液面的声响在寂静的药师洞中格外清晰,像是在耳边叫嚣着疼痛与危险。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之际,乌付其终于抽出了他胸前的管状容器,随即唤来道童为他包扎伤口,自己则转身去调配解药。
真痛啊,这辈子都没尝过这么剧烈的疼。
陆长明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缓了许久才勉强找回几分清明。
道童端来一碗汤药递给他,温热的药液入喉,才让他稍稍缓过劲来。
没过多久,乌付其拿着配好的解药走来,将两个瓷瓶递给他:“拿着罢。”
陆长明颤抖着手接过,小心地收进袖中,哑着嗓子道了声谢便准备起身离开。
“你这伤太深,玉露回春膏只能治表,内里的损伤得慢慢养。刚刚给你的汤药能助你恢复些许灵力,至少能撑着回梧山派。”乌付其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补充道。
正如药王所言,这一刀下去,陆长明硬生生散了一半修为。此时虽没了方才那般撕心裂肺的剧痛,可胸口的钝痛依旧如影随形,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
“多谢药王。”陆长明再次郑重道谢,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转身快步往梧山派赶去。
在陆长明前脚刚离开之际,药王洞中就进来了两抹身影。
一黑一白,正是玉城与冉水。
冉水笑眯眯地将手掌心朝上伸到玉城面前,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打赌输了吧?给钱。”
玉城一脸不爽地解下腰上挂着的钱袋,丢到冉水手中。冉水接过钱袋在掌心掂了掂,满意地眯起眼睛,笑意更浓,整个人都透着几分风姿荡漾。
“还好老夫没和你们打这个赌,要不然老夫也得输咯。”乌付其坐在案几旁捣弄着药材,头也不抬,仿佛早就知道二人会进来一般。
冉水拿起扇子在面前轻摇,笑意盎然地说道:“运气好运气好,但是妖尊同我说过,此人像他一位故人,我寻思着,既然像妖尊故人,那总有些不同罢,要不然我也会猜测他会选择杀掉那夹竹妖。毕竟人心难测,人又多自私自利,很难有他这样不损人利己之人。”
玉城与乌付其同时皱眉望向他。乌付其开口问道:“我怎不知此事?妖尊故人?那得是多少年前的人物了?”说完转头看向玉城:“你可知妖尊有什么关系很好的故人?”
玉城摇了摇头:“不知。”
冉水轻摇折扇:“妖尊都活了那么久,有故人很正常。只能说那陆长明运气好,长得像那位故人,要不然早就被当众斩杀了。”
停顿片刻,冉水扭头一脸坏笑地看向乌付其,道:“老乌,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解夹竹妖毒?”
乌付其捋了捋胡子,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冉水与玉城自然心中明了了。
直到此时,众人才彻底明白为何妖尊会忽而改变主意,不杀那两位人修。只当是二人运气太好,撞上了这等巧合。殊不知,妖尊的考量远比直接斩杀二人更深谋远虑。
先前季沿曾派冉水前往人界探查过二人身份,虽无异常,但另一位苏云归在修仙门派中的分量却相当重。故而思虑再三,觉得将其斩杀不如留着换取那些被关押的妖界同胞更有价值。
季沿向来理智清醒,尽管陆长明与故人长相一致,可经过身份探查与这段时日的相处,早已确定此人不过是面容相似。
饶是故人在心中地位再高,季沿也很难将他视作同一人。
况且,身为妖尊,自然不会真正做那拿本族性命去救人族之事。
因而先前答应陆长明将夹竹妖送给他当解药,实则早有安排。
玉城提前跟那夹竹妖打过招呼,让他在陆长明取心头血前,务必说清取血便会丧命的真相。若陆长明知晓详情后依旧要下杀手,玉城便会冲进去将其就地斩杀;若他没有动手,便给其留个活命与救人的机会。
这便是冉水与玉城打赌的缘由。
陆长明自然也不会知晓他那一念实则善意救了三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