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县令夫人先提出要将桂香给县令收房纳小,章远是打算提亲的,后来之所以会放弃,是因为他看出桂香一颗心都挂在县令身上。
章远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师爷,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容貌长相都比不过身为县令的杨润,所以他也只能选择将这段短暂暗恋潜藏,只是没想到,意外来的这么突然,不过一夜之间,好端端的人就没了。
章远心中打鼓,总觉得那位燕姑娘的目光太过有穿透力,似乎一切想法在她视线注视下都无所遁形。
章远有心想要辩解一二,免得一不小心背上爱而不得杀人行凶的罪名,可人家都没说话,要是这会儿巴巴解释岂不越描越黑,不过几息功夫,章远头上都冒出了细汗,就很左右为难。
燕宁其实就随口一问,却不想反倒窥破人隐秘,见章远面红耳赤一副忐忑不安模样,燕宁眼中划过一丝了然,不过也没刨根问底,她对感情八卦什么的没兴趣,当然了,前提是跟案件没关联。
杨润的家庭构成并不复杂,虽说遇难的共有十五人,但真正跟杨润有关系的只有三人,其余的都是小厮丫鬟什么的。
新纳的妾室暂且不提,杨润妻子娘家就在本县且是家中独女,所以在得知女儿女婿以及外孙都出事后,杨润老丈人与丈母娘直接就晕死过去了,后来又来衙门哭了几场吵着要见尸首,但都被顾府尹给拦了回去。
因为没有深入调查过,章远也说不上来其余结仇可能性,对此,一直在旁边坐着没吭声的岑暨就很干脆了,简短甩出俩字:“去查!”
岑暨一发话,顾府尹片刻不敢耽搁,赶忙就唤来衙差低语嘱咐了一番,等衙差领命匆匆离去,就听燕宁又道:“我记得杨县令好像是益州人士?”
“不错。”
这问题顾府尹还是能答得上来,点头:“杨润是宣武十八年的进士,祖籍益州浚县。”
大庆官员一般都是异地为官,就算是有调任的机会也鲜少能回户籍地,若是运气不好,很可能终此一生都无法回归故里,顾府尹突然想起来什么,叹道:“说起来杨润家中还有一寡母,多年未见,如今竟就阴阳两隔,怕他娘受不了这打击,我还未往益州送信。”
“他娘不在这儿?”燕宁诧异。
“不在。”
顾府尹摇头:“我先前问过他,他说他母亲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禁不住长途跋涉,所以就留在浚县老家,由他族兄代为照看,本来说今年年底若杨润能够升迁,届时会有一个多月的空闲时间,他完全可以回一趟益州看看老娘,只可惜现在”
白发人送黑发人,绝对是天下一大憾事,但凡杨润为人做事差点儿,顾府尹都还不至于这么惋惜。
“县令竟然是浚县人?”
燕宁正准备说话,突然就听有人小声惊诧开口,循声望去,就见方才那个叫许凡的衙差一脸惊奇,仿佛杨润是浚县人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浚县人怎么了?”
燕宁礼貌问询:“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
猝不及防被众人目光锁定,许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他年纪本来就不大,才刚来衙门当差不久,连顾府尹都是头一回见,更不用说这儿还有京中来的贵人。
许凡慌忙摆手,讷讷解释:“小,小的只是想起来一事,小的先前认识一个浚县人,他说话口音十分重,连舌头都捋不清,小的笑话他,他就说浚县人都这样,可县令大人的官话说的却很好,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许凡越说声音越小,脸色涨的通红,显然也知道自己在这种严肃场合居然还有心思开小差想什么口音有点离谱,他已经做好了被呵斥的准备,却听燕宁含笑:“哦,那浚县人说话是什么口音,你能学学吗?”
啊?
许凡一愣,见燕宁神情和煦,似乎真对浚县人说话方式有些好奇,许凡犹豫了一下,果然跟着学了两句,奇怪腔调一出,在场众人表情瞬间就变得有些奇怪憋笑,怎么说呢,确实腔调有些特别。
“你要不提我都没注意到,杨润的官话说的可比这好多了。”
顾府尹也险些被逗笑,既然燕宁他们都没有表露不悦,顾府尹自然也不会去呵斥,他捋了捋胡子,和气开口:“大庆地广物博,十里不同音,乡音虽好却不适合面圣,要知道科举最后一项是殿试遴选,总不能说话陛下都无法听懂,所以凡科举学子,必学官话。”
顾府尹就曾因口音问题在殿试环节闹过笑话,也得亏是当今圣上仁厚,回来后顾府尹就发愤图强勤学苦练,日日对墙自言自语,结果倒把他夫人吓得不轻,以为他是中了邪,想到过往经历,顾府尹不禁面露追忆。
听完顾府尹解释,许凡连连点头称是,一脸恍然大悟,燕宁却眉头微颦,直觉有哪儿不对,但似乎又说不上来算了,待会儿再想。
该了解的都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卷宗记载有限,光听顾府尹他们说也听不出什么,还是得从最基础的入手,于是燕宁直接就表示要去看看杨润一家的尸首。
一听燕宁说要去看尸体,顾府尹第一反应就是——
“燕姑娘,那些尸体,模样可能会有些骇人,您”
顾府尹委婉提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扑哧”一声打断,只见秦执一边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一边朝他挤眉弄眼:“顾府尹,您是不是忘了燕姑娘是做什么的了?您老就放心吧,咱们谁怕燕姑娘都不会怕。”
想到燕宁从前面不改色开膛破肚给人一剖到底的“英姿”,秦执心中直啧啧,真笑死,要是燕姑娘会怕,他直接倒立吃翔!
对哦,见秦执等人皆一脸憋笑,仿佛他说的是什么天大笑话,顾府尹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燕姑娘可是仵作欸,仵作是干啥的,不就是专门跟尸体打交道的吗,他觉得尸体骇人,但在仵作眼里啥也不是。
也不怪顾府尹会忘记,实在是燕宁给人的感觉与职业严重不符,谁能相信一个貌美如花的妙龄姑娘是成日跟死人打交道的啊那么问题来了,燕姑娘家世容貌样样拔尖,为何放着好好的贵女不当偏要干这行?
还是说顾府尹目光不自觉往稳坐钓鱼台的岑暨身上瞟,突然明悟,一个提刑官,一个女仵作,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绝配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