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我太乐观了,以为他们不会盯上这种小生意……”
亚瑟嗤之以鼻。
“小子,千把块的生意可不小。我们干票大的,最后分到每个人头上也就这些……你这些日子小心点儿,别让人摸着后脑勺。我得去查查那个勃朗特是什么东西。”
“啊,关于他我是听闻过一些。”古斯连忙说道,正要开启剧透,忽而若有所思——
“等会儿,亚瑟。你先前说,什么顺带的?”
亚瑟的视线顿时一飘,相当可疑地望向远方,那双长腿轻夹马腹,脊背也不自主地调成了方便疾驰的模式。黑朗姆打了个响鼻,稍稍加了速。
“我路过了几次。”他含混地说。
“嗯。顺路路过。”古斯自言自语,“我们住在郊区,要到巴士底狱,那可不得从北顺到南,又从东顺到西……”
“……”
“确实相当顺啊。”古斯点点头,状似认真,“看得也挺全,知道我见过什么人,跟什么人吃饭,买了什么东西,又带了什么东西回来。路上当成偶遇,回家还要装出副不知情的样子问我——”
“少废话。小子。”亚瑟打断,声音不大,却像一只靴子踩进了水坑,砸实了某种情绪。
“你输了。”他强调,抬手拽低帽沿,怎么看怎么色厉内茬——
“我可等着瞧你怎么伺候那匹摩根马。”
85?分岔
◎马厩余热犹存,火光之外心分◎
黄昏像层薄汗,悄悄爬上马厩檐角,也爬上那匹烈马等待着的那双手。空气里弥漫着无需明言的躁动——毕竟,缰绳与脉搏,彼此都知晓此刻该往何处缠绕。
人影切开草垛堆砌的暮色,那匹旁人避之不及的烈马也停下踱步,目光紧紧咬住那抹缓慢逼近的轮廓。他靠近,它缓缓偏头,让出半寸可供呼吸的位置,比任何语言都更接近允诺。
这是匹极大的马,站得稳当,肌肉紧凑,立在夕阳下仿佛一整块活着的铁铸,每道肌理沟壑都蓄着即将崩裂的张力。可当那双手从颈侧落下,马没有退,只将脑袋稍稍抬起,在触点下微微收紧。
那双手顺势游走过峰谷,五指捧起那无法一手掌握的饱满弧度。它低低哼了一声,前腿更扎实地立稳,整个胸膛随着呼吸缓缓涨落——
是在等着那手深入下一段更深的路径。
而那层紧绷,在缓缓松开。
马夫贴掌滑下那两道高耸的峰峦,鼻尖紧随其后,感受之下炽热而搏动的生命。烈马没有抗拒,只主动前倾,把那条曾多次交付的道路再次交予。距离消失殆尽,仿佛整个傍晚都溶进了他们之间。
渐渐地,某种暗号在掌纹与肌肉之间苏醒,触感与反应一点点合上节拍。掌心一路探下,呼吸也随之绵长。只需指尖稍作按压,它便顺从地微调站姿,将最需要照料的地方送到那只手下,默契而纵容。
等刷毛没入鬃毛,那烈性生物不再动,却也不再完全安静。它的耳朵颤着,尾巴一甩一甩,脚下不时踏动,一下、再一下。但随着力道一层层穿过皮骨,它又慢慢伏了身,眼半闭,鼻息渐重,沉浸在这熟悉的仪式中。
喂料是最后那步。
糖渣于陶罐底沙沙作响,烈马湿热的啃噬突然变得凶狠,齿列陷进皮肉,试图给马夫留下印记。糖料未尽,它的鼻尖依然追着糖霜气息逡巡,喉咙滚动的声音近得几乎贴着他的腕骨。马夫不言不语,只在它每次踢蹄之前按住躁动的关节,将每一下挣蹬揉散,驯成一段段拖长的回声。
……
城市灯火以西,夜色越过森林与铁轨,压进克莱蒙斯岬的湖水。一只夜鸟扑棱而过,拍起一圈不安的涟漪。火星在晚风中飘散,像落在眼皮上的梦。
星光斜洒,铺在岸边沙砾上,冷得如同那些再也戴不上的珠宝。莫莉·奥榭慢慢走出营地火光,那叫哈维尔的墨西哥人还在弹吉他,没人注意她的离开。她指尖捻着披肩一角,那里的流苏早已起毛。
她知道自己在这个营地不讨喜。她从不干活,也不会讲笑话逗这帮乡巴佬笑。可她本来就不需要。她不欠这帮人什么。她以前有女佣、丝绒手套、定制的马车。她出门只为跳舞与应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东躲西藏。她留下的唯一理由,也是她唯一所需的,就是达奇·范德林德。
可达奇几天没跟她说过一句整话了。
没有争吵,也不是厌恶,而是某天起,他干脆不再承认她仍属于他的生活。他的目光绕着营地里的另一个年轻女人转,搭讪、路过、找话题,像条饿狗围着肉骨头转悠……和当初在庄园的舞会上,他还没带她私奔时,做的那套一模一样。
达奇变了,又或许……根本没变过。
莫莉记得,他们最后一次像样地说话,是那一天,亚瑟带了个陌生人回营地。
一开始,她以为又是哪个临时来避风的亡命徒,但那人衣着整洁,眼神沉着,自我介绍时自信又流畅,每个音节都如军装铜扣似的严丝合缝。亚瑟站在他旁边,起初只是那副惯常的沉默模样,但越往后……他站得近了些,肩膀贴着,眼神始终注视着那个叫古斯的年轻人。
而古斯也总在时不时地回望他,眼神不明,像在找什么回应。
……像在偷情。
莫莉当然没证据,就算有,也没谁会信一个城里小姐的直觉。但她的直觉一向准。她从舞会和沙龙一路走来,见过太多这样的目光。那是男人只会用来回应“他自己带进来的人”的神情。
而达奇——在古斯发表完那通“蛰伏进圣丹尼斯”的计划之后,是她第一次见他那样沉默。
古斯、特尼劳尼、达奇,他们看起来都让人信得过。但古斯不一样。他分明比他们都年轻,说起“计划”时却像真的有章法,像真能办到什么。甚至在那之后,就连她,也听说了:古斯在圣丹尼斯租了院子,亚瑟帮着他,不便在罗兹镇做事的蓝尼和查尔斯也都去了,那边的钱开始稳定,而且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