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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绝响(第3页)

一年时光,在战乱后的复苏与遗忘中,悄然流逝。

宝应元年,四月,太子李豫即位,改元广德。

新帝登基的消息传到扬州时,已是初夏。蜀冈草木葱茏,掩盖了去岁的伤痕。运河上的船只又渐渐多了起来,仿佛那场惨烈的屠杀从未发生。

只有一些人记得,只有一些伤痕还在。

一日清晨,天色微明,露水未晞。

晨光熹微,蜀冈的轮廓在淡青色的天幕下缓缓苏醒。露珠缀在草叶尖,将坠未坠,折射着将明未明的天光,像无数破碎的琉璃,盛着一个个微小而澄澈的世界。楚青推开书院厢房的木门,一股清冷湿润的空气涌入,带着泥土和草木腐烂又新生的复杂气息。

他昨夜又梦见了扬州。

不是血火交织的扬州,是更早时候,运河上灯火如星河,画舫笙歌隔着水波传来,渺茫得像另一个尘世的梦。梦中总有一个人,穿着深紫的官袍,总嫌拘束似的微微敞着领口,靠在衙署书房的窗边,望着外面一角的天空咳嗽,侧脸在烛光下白得透明,像一尊即将融化的冰雕。他走过去,想替他拢一拢衣襟,指尖却总是触及一片虚无。

梦醒后,左耳那永无止境的嗡鸣便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潮水,淹没一切真实的声响,只留下这内在的废墟之音。他披衣起身,案头那方龙尾青歙砚沉默地浸润在阴影里,温润的石质像是还残留着某人指尖的微凉。

他走到廊下,院中那株老梅早已开败,黝黑的枝桠刺向天空。那时春风拂过,梅花瓣落在他未收的琴弦上。而如今,棋枰蒙尘,琴碎音绝,落花成泥,唯有这嗡鸣,这晨露,这彻骨的清寒,真实不虚。

时光在此地仿佛凝滞了,又仿佛以一种更残酷的方式飞速流驶。它冲刷掉血污,掩埋了尸骨,修复着街市,让运河重新忙碌,让人们渐渐遗忘。它像一层透明的琥珀,将那些惨烈的哭嚎、锥心的背叛、无望的挣扎,都凝固其中,看似平静,却只要轻轻一触,便能感受到那其下冻结永不消散的痛苦。

他有时会觉得,自己也成了这琥珀中的一物。外表看起来,依旧是青衫磊落的书院先生,只是沉默了些,耳力差了些。但内里,恐怕有一部分灵魂永远留在了那个冬天,留在了那间弥漫着药味和血腥气的书房,留在了乐山琴弦断绝,那人气息消散的刹那。

露水悄然滴落,渗入泥土,无声无息。就像一些眼泪,未曾流出,便已干涸在心田最荒芜的角落。天地亘古如是,冷眼旁观着人世的聚散浮沉,恩仇爱恨,最终不过都化为史书上的几行墨迹,或这蜀冈清晨,草叶上一滴即将蒸腾的露珠。

他站了许久,直到第一缕阳光彻底跃出地平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湿润的石板地上,孤直,而单薄。

该去山上看他了。

楚青独自一人,提着一壶酒,一步步走上蜀冈的那个向阳山坡。

裴澜的墓很干净,没有杂草,显然时常有人打扫。墓碑前,放着一小束刚刚采摘的、带着露水的白色野花,不知是何人所放。

楚青将酒壶放在墓前,斟了一杯,缓缓洒在黄土之上。

“浔瑾,”他开口,声音微哑,“他登基了。”

山风吹过,拂动他青衫的衣角,也拂过冰凉的墓碑。

“你拼尽一切想护住的……算是护住了一半吧。”他顿了顿,像是在对墓中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江淮漕运渐复,北地军粮得以维系。只是田神功仍在淮南,藩镇之势已成,恐非朝廷所能轻易节制。”

“书院里的孩子又多了几个,都很懂事。只是……再找不到远远那样倔强伶俐的了。”

“我……还好。耳朵习惯了。琴偶尔也弹,只是再弹不出那日的《广陵散》了。”

他说得很慢,断断续续,没有什么条理,只是将这一年来的事情,轻轻地说给地下的人听。说到最后,他沉默下来,只是静静地站着,望着那块冰冷的石碑。

许久,他从怀中取出那方龙尾青歙砚,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石质,低声道:“你送的砚,我一直在用。墨磨出来,总是极好的。”

旭日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红色的光芒洒满山坡,将墓碑和他的身影都染上了一层暖色。远处,运河如带,舟楫往来,炊烟袅袅升起。

楚青最后看了一眼那墓碑,转身,一步步走下山坡,青衫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单薄。

风过山林,松涛阵阵,如泣如诉,也如亘古不变的叹息。

或许终会被人遗忘,散落在历史的尘埃里。但那一曲绝响,那一段无人知晓的情愫,那场血与火中的相互扶持与最终别离,却如同墓前那杯渗入泥土的酒,永远沉淀在了时光深处。

青山依旧,几度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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